穿越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【十人接龙第四话】09
09- @乾脆直說我是誰
直到唇上的温度慢慢冷却，萧景琰才不甘不愿的睁开双眼，怀里的银袍战甲早已化作徐徐清风，自他双臂中穿过，甚么也不剩了。
终究没能够留住他吗，告白、欢好、承诺、儿女绕膝，俱是一场虚无的执念，只有他一人不愿忘却吗？
列战英悄悄穿过二门，立在萧景琰身边，徐徐下拜。
“陛下，登基典仪的在即，您尚须回宫更衣，误了时辰就不好了。”
萧景琰扭过头去看列战英，往日并肩作战、共商大事的副将，只能看到低垂的头顶的铜冠，再见不着畅所欲言的面容了。
他应了一声，迈步绕过列战英，向府外走去。
清晨的阳光照在萧景琰面颊上，蒸化了残留的水气，也带走了隐隐幽幽的那一缕梅香。
小殊，不管这个世界的你在哪里，我在那金殿龙椅上等你，和我一起回去金陵。
你总是会来的，是不？
＊＊＊
梅长苏睁开眼睛，发现自己醒在一张熟悉的睡榻上。
彷佛还似养病岁月，琅琊阁中他的卧间安然，榻边拢着从不冷却的火盆，照料他的少阁主百无聊赖的描着扇面，靛袍束袖的小护卫撑着脸颊，在一旁打盹。
但似乎又有些不同，长日浸润的药香换了一股气味，卧间通透敞亮不再，他的睡榻周围立着五支人高的细脚烛台，白烛烛焰惨淡地摇晃着。自房顶垂下层层红丝线，系住烛台的颈子，然後连接彼此，仿若一张网，圈围住他的卧榻。
弄不清这莫名诡异的场景究竟是甚么情况，梅长苏只得询问蔺晨：“这里是？”
没漏掉梅长苏迷惑的神情，蔺晨露出了然的笑容：“可等到你了。”
“等到我？”
“我设下阵法已有多时，只要你来到这世界，就会被阵法捕捉到此，只是得阻着你和萧景琰相会了。”
梅长苏看看飞流，小护卫见他醒来笑得欢悦，却不躁动，彷佛也已有准备。
“你知道我……不是我？”
“我知道你从他处而来，也知道你之前去了很多地方。”蔺晨面上从容闲逸，神色波澜不惊。
“这里、还有那些地方，究竟是哪里？”梅长苏拎着满心疑问，到底先选了这问题为始。
“这里，以及你所去过的所有世界，都是由你构筑，不过具象化了你内心最深处那些幽微无声的夙愿罢了。”
梅长苏一阵呛咳，脸色憋红：“胡说八道，我岂会……”
蔺晨嘴角挑起一抹笑，目光锐利：“你心里难道不曾希望飞流有一日能够神智清明、亦或者能为人照料，一生无忧？难道不曾希望亲眼目睹萧景琰如何君临天下？难道不曾揣想过他与中宫该会如何相敬相惜、他情动之时该是如何缱绻仔细、他膝下儿女该是如何玉雪可爱，你敢说你不曾期望，能够陪着他看遍这些人间风景，落雪白头的，是你自己？”
梅长苏哑口无言。
好半晌，他才期期艾艾出声：“这么多的世界……我哪有这大本事。”
“麒麟才子心计至深，能忍挫骨削皮之苦，能行这步步为营的十数年，不过是长日心内困苦需要舒散，将意念化真，有何不能？你只是不知方外，也不信鬼神而已。”
“你的言下之意，是我和景琰所经历过的世界，都是真实存在的？”
蔺晨摺扇一收，点在梅长苏眉心：“若有还无，似假实真，你若缄信，它便是真，你若不信，只管回去耗尽心血，人死灯灭，这些世界自然与你一同崩塌。”他忽然凑近梅长苏近前，压低了声音，字字入耳：“不过，你当真忍心？那林靖公主玲珑剔透，惹人疼爱，你是见过的，靖帝梅后恩爱非常，还有一萧殊小儿聪颖伶俐，直似你少年模样，让他们随着你这副忠肝铁骨一起魂飞魄散，你舍得吗？”
梅长苏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。
这双手臂中分明曾经接过一个初生的婴孩，繻软的奶香阵阵，紧闭的眉眼沉沉，那副他不熟悉的身体里软塌出一片汪洋，却又痛得彷佛要从中分拆两半，想搂着一直不放，却转瞬坠回缠绵的病榻之中；这双手臂里还纳进过一个投奔来的红色身影，小人儿泪眼汪汪地唤着他母后，他明明不是女子，却不由得觉着，若能哄得她破啼为笑，便是世间最贵重的珍宝拿来换也不稀罕，不知那小人儿此刻可无事了吗……
还有那夜的梅花香气，与雪松清新的气味交织成一片情网，景琰汗湿的面孔欲念翻腾，每一下冲撞都砸在他神魂深处，怎能或忘，不能或忘……
清明治世，他尚能呕心沥血，但忧喜相伴，儿女成群，那是他无法筹谋的静好岁月，若有谁给了景琰，他怎么舍得带走。
梅长苏抓紧了手下兽毯，胸口气血翻涌，大口喘着气断续：“可我又有什么办法，火寒之毒，药石罔效……”
飞流扑过来替梅长苏顺气，蔺晨翻起手掌，一阵暖气自手心散开，裹住了梅长苏：“心情可别过分激动，要不一下又走了怎么了得，我话还没说完呢。”
等梅长苏缓过气来，蔺晨才继续望下说：“这火寒之毒倒不是没有解法，医者不知关窍，我这异界之人还能道破盲点，倒是病者须心无杂念，一心求生，你一腔子纠结心事，这放不下、那过不去的，如何能成。”
蔺晨见梅长苏只是默然不语，索性把话扯开来说：“来来去去，你还没把自己的心事看清楚吗？为让父兄同袍洗冤，你黄泉地狱都能去而复返了，成自己、也成锺情之人所愿，难道比上刀山下油锅还难了？你一个世界走过一个世界，名声、身分、体质、甚么都能变、甚么都带不走，唯一守恒的是甚么，枉你才智无双，居然还没有想明白吗？”
梅长苏胸口又是一阵剧痛，蔺晨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他心上，叫他不醒也难，可为何偏在此刻？一旦回到金陵，面对的就是襄救卫铮的连环计，压轴是他必须孤身犯险，换得景琰以退为进，可现在景琰已经知道他的身分，他如何还能对他袖手旁观？而他又如何还能以赴死为心理底线，欣然投进那陷阱里？为何偏要是他俩的醒悟，让这一局走进死局……
蔺晨眼见周边烛火激烈摇动，梅长苏神情痛楚，显然这阵法已经困不了他多久，他赶紧道：“天机不可尽泄，我就提你一句，记牢了转告你那边那位蔺少阁主，时机到了，他自会参透。”说着便附耳在梅长苏耳边说了一句，梅长苏点了点头。
意识缓缓剥离之际，梅长苏握了握蔺晨，扯出一点笑：“还以为你真的无所不知呢，这个世界不是我造的……我可没想要出个看得这样通透，说话却又这样直的少阁主来挤兑我……”
蔺晨撇了撇嘴角，一手轻拂过梅长苏双目，他就闭上了双眼，只听到蔺晨的声音渐渐远去：“你以为我喜欢被人家安上这破差事啊，这十数年内心困苦，能将意念化真的，除了你，金陵城里可还有一个……”
这一天，文手们终于想起了被脑洞支配的恐惧。
完全无法预料的开头，和貌似合情合理的神展开是我们的日常。
你的脑子里有宇宙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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